八年籌備期、三年拍攝期的《一代宗師》可謂是王家衛又一部傾力之作,該片以葉問為主角,以民國時代的整個武林為背景。所謂“一代宗師”的頭銜,當之無愧屬於葉問,但若沒有亂世中的眾多高手,這個頭銜也不會如此之重,詠春、八卦、形意、八極,有人留守、有人復仇、有人叛逃、有人釋懷,與其說是武林,不如說是眾生。
片中唯一能與葉問一較高低的女性拳師,是八卦宗師宮羽田的獨生女兒宮若梅(宮二),有人甚至認為《一代宗師》其實是宮二的故事,今次我們就來談談她。
宮二有著男子一般的敢作敢為。當她決定給父親報仇時,外在環境和內在處境都存在著諸多障礙:於外,仇人馬三有日本人撐腰,連當地的武林大佬也畏懼三分。大佬們甚至成為馬三的說客,勸說宮二放棄報仇的念想——“這件事情要是由你出頭,不管是誰死誰傷,傳出去都是個笑話。你們宮家門裡,徒弟殺了師傅,師妹又殺師兄,這不是一窩子不仁不義的畜生麼?”“你爹最後的話是不問恩仇。你要是殺了馬三,不是違背了他的心意了嗎? ”於內,宮二的八卦掌與馬三的形意拳各承宮羽田的一半武藝,不相上下,若兩人交手,並無勝算的把握,正如其中一位大佬所言:“至於說到你師兄,連你爹都拿不下來,你又憑什麼?”然而,宮二傾一生之氣力,辭了婚,奉了道,將馬三打到在地,拿走了屬於馬家的東西。
“一女當關,萬夫莫開”的宮二也有女性獨有的情愫。十幾年後,宮二與葉問在香港重逢,她與他談及曾經的比武,宮二以一句“我在最好的時候遇到你,是我的運氣”委婉地表達了情深緣淺的惆悵。與葉問的最後一次相見,宮二坦言:“葉先生,說句真心話,我心裡有過你。我把這話告訴你也沒什麼。喜歡人不犯法,可我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”。葉底藏花一度,夢裡踏雪幾回。一次的比武帶來了一生的牽掛,在坦誠面對這一情感的同時,宮二也自嘲地釋懷——“都說人生無悔,那是賭氣的話,如果真無悔,該有多無趣啊”。在這一出一入之間,宮二的情感如她的武藝一樣,一無遮擋,盡是瀟灑。
女性解放提倡男女平等,可男女平等常常與男女同等混為一談,男女差異被否定——“男性可以做什麼,女性也同樣可以做”,這其中包括了女性可以像男性一樣離開情感而活,導致女性否定自己對情感的需要,似乎“動情,便輸了”。可在宮二身上,我們看到,她對情感的坦言雖灑落一地無奈,但並不代表軟弱,即使對方(葉問)未必有同樣的情愫,但宮二並沒有低人一等,反而是個瀟灑的平等者。那些將女性的獨立自主掛鉤與男性般的“無情緒、無情感”,無疑是對女性解放的誤讀,這樣的解放對女性來說,只是更重一層的壓迫。擁抱自己的獨有氣質,釋放自己的才華能力,才是真正的女性解放。
宮二,一個亂世中的奇女子,有擔當、有魄力,無論在武藝與精神氣上都不亞於男子,同時,也坦誠地面對自己的內心情感、情緒,懷抱自己的美麗哀愁,剛柔並濟,給人留下一道念念不忘的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