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編按︰本文原刊於2012年7月17日,至今劉霞女士仍受當局軟禁,我們希望三.八婦女節,藉著回顧她的攝影作品《沉默的力量》記念這位勇敢的女性。)
〔去年〕六月25日,劉霞的攝影作品《沉默的力量》在香港藝術中心展出。不同於它們仍被軟禁的主人,這些照片在歐洲和美國顛沛流離,如今,誠如主辦方所言,終於可以在中國的領土上展示給公眾。或許這正是一國兩制優越性的絕佳體現,但我們應為此喝彩,還是默哀呢?這是個灰色的疑問,在26張黑白照片中游走。
人們知道劉霞,最大可能是因為她的丈夫、2010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。而劉霞自己作為藝術家,她的詩和她的攝影作品,由於多年被禁,公眾知之甚少。
得知展覽消息後,我決定去看。我對攝影幾乎一無所知,但出於對歷史、對政治的關心,我期待從這個處於風暴中心的人物身上,得到某種解讀,使背景更清晰。好似要完成一幅拼圖,這應該是很重要的幾塊。
劉霞鏡頭前的主角是一堆“醜娃娃”。它們是友人從巴西帶回來的禮物。這些醜娃娃瞪著又大又圓的眼睛,一臉怨氣與怒氣,茫然又手足無措,或緊閉著雙唇,或掙扎著呐喊,被壓平成為黑白灰的照片。
書房與田野,是攝影師帶著這些娃娃表達情緒的佈景。有個娃娃被五花大綁,面對著一本厚厚的攤開的書;有個娃娃坐在書架上,被等身高的書包圍;有個娃娃被橫掛在木柵欄上,背後或是晴空萬里;還有兩個娃娃站在海邊的碎石堆上,一起看同一個方向。
我一幅一幅看下去,望到鏡框反射出自己糾結的臉。那一刻感覺自己就像被塑膠布裹住的娃娃,周遭空氣越來越稀薄,腦子裡沒有了歷史的宏大敘事,沒有了政治的利益糾葛。任何分析與解釋都好像照片中攤開的書,字跡模糊,看不清楚。唯一真實的,是和攝影師在她作品中的相遇。
記得大概兩年前,有一個很好的朋友當時在北京,告訴我她有一次在海澱區的某個書店偶遇劉霞,她在旁邊注視了很久,然後輕輕走過去打了個招呼,劉霞沖她淡淡一笑。
如今面對這些照片,我幻想一個相似的情景,如果此時劉霞就在我面前,我會向她說什麼?恐怕只有兩個字:恐懼。
這些娃娃沖過來,一言不發,卻展示了一種赤裸裸真實的生命狀態,他們在沉默當中訴說了我的困境。我已無意去追究和控訴每天都在發生的不公義,此時此刻,只有作為一個個體的恐懼,關於孤獨與被拋棄。
最近正在讀Philip Yancey的“Where is God when it hurts?”。 在談到如何應對苦難時,作者說,恐懼是治癒路上惟一的勁敵。在信仰當中,恐懼變得更加真實和迫切。我的心如同那些娃娃所在的暗室,當上帝真理的光照進來時,方才發現,原來屋子裡如此污糟,灰塵滿布,還有毒蟲在爬。可長久以來卻對此渾然不覺,反倒把異常當平常。
懦弱的人們在恐懼中面臨一個選擇,是關上窗保持原狀,還是打開門,讓更多的光進來?這個選擇無關歷史,無關政治,是個人對信仰的回應。
這掙扎最深刻的體現,無疑是耶穌基督在客西馬尼園的禱告。主的心甚是憂傷,極其難過,且無人能分擔他的苦楚。他的心本就是光明和潔淨的,但他最終願意聽從天父上帝的旨意,釘身十字架,為罪人贖罪而死。
行動,是沉默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