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這位母親認識一段長時間了,是大公司高層,個性獨立,滿有衝勁,獨自帶女兒,度過了很多風風雨雨,公司裏的人際關係、是是非非難不了她,但對女兒就只有一臉柔情。我們知道她女兒有腦癇,可以一天有幾十次抽筋,微小的只眨眨眼,嚴重的試過一次在跑動中突然不省人事,下巴剛好撞到角,下顎牙骨倒翻,要接受整形手術,幸好手術成功,樣貌仍然甜美。
有腦癇等於懷有一個計時炸彈,不能游水,就算吃飯也要有工人在旁監察。身為人母,想像自己孩子的頭像皮球一樣,隨時跌倒地上,和混凝土相撞,用提心吊膽也形容不了那一刻的感受;只有在她熟睡時才有一絲的安全感,才有女兒是屬於自己的感覺。
她告訴我們夫婦,一些意外的細節我們或許很清楚,但當她只有自己和工人抱女兒到急症室時,內心那種孤寂無助的感覺,再說千遍也說不出。
一次,帶女兒在醫院嘗試藥物的效用反應,半夜女兒醒來,對着牆壁的畫跟你亂說話,說畫中人跑了出來,母親忙亂抱着她、安慰她,工人睡在地氈上,以牀布蓋着頭顫抖地飲泣。這位母親應當有流眼淚的權利,但她只能扮演一個守護神的角色,瞪望着牆壁的畫中人物,不讓它跑出來。女兒在多次的恐懼中醒來,說它又出來打擾。
鐵媽扭六壬 治腦癇女兒
她很感恩,相信她家菲傭是她的天使,跟女兒上學,寸步不離。這種處境找一個同哭人絕不容易,女兒的菲傭和她經歷了這一切。
她上山下海尋找神醫,主流的非主流的,一針過的,插滿頭的,拜天的拜地的,碌石頭碌雞蛋,見廟拜見奇人也不怕跪,最恐怖是步行六小時上山到一寺廟,主持不在,黑夜沿路下山,路窄,不時過峭壁、跨瀑布,差錯半呎,不知會跳落到什麼地方,中途有僧人背着她,一路哭回酒店。
那位愛心滿滿的菲傭是一名基督徒,帶她女兒到中環的菲律賓教會。她學會睡前禱告,我聽過她禱告的內容,懇切簡單,不似成人向上帝諸多求索,我們夫婦也把小妹妹和她媽媽放在禱告名單中足有六七年。
這家人兵分兩路,母親撒下向諸神的天羅地網,女兒則每夜向上帝作出微弱的禱告。
要試的都是試盡,要騙的都騙過了,某天她女兒很誠懇的對媽媽說:媽媽,你信我講喇,只有耶穌可以醫好我。
這位硬淨的媽媽抖一抖氣,帶笑意回答:好,如果你個耶穌真係咁叻可以醫好你,我就信佢啦。
沒有人比病人更需要奇蹟,太太好幾次邀請那位媽媽回教會,她只應酬了一次,但我太太不時在禱告中,希望她的好朋友能成為基督徒,她的兩三位好朋友竟也在不同時段回到教會。某天在不經意中,她跟我太太說希望到教會看看是否適合她女兒,因為有六個月之久,女兒的抽搐次數減到只有數次。
與耶穌對話
個多月前,女兒在我們教會開始安頓下來,這名陪女兒來的強人母親拍拍太太的背,在牧師呼召時行出座位,由太太陪着她到十字架前,認識她女兒所說的「得佢可以幫我」。在生活裏,科技讓我們過的日子豐富,但內心卻漸漸萎枯,無所依頓,在患難中找個人傾訴絕不容易,你試過禱告嗎?
(本文原載於《明報》 2013-7-24,蒙作者允許轉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