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如果你希望參加來年的音樂劇,就要在校內有所表現。」一年前,我與阿博呷着奶茶時,給他開出一些條件,幫他定下明確目標。
「好呀!我現在每天都有上學,而且還要早到。」阿博爽快地回答。
「你的操行一向是 C 和 C-,這個學期可有改善?」
「上學期已進步了,有 C+。我將會設法做到 B+!」
「那麼神勇?!學業方面,可以全科合格,每科七十分以上嗎?」
「我會盡力。」
阿博從來都看高自己,不知道隨便的承諾背後包含了什麼代價。於是,我向他的校長匯報,她馬上說:「Ada,你真的脫節了!今天的七十分,差不多相等於 A!」
「不會吧?我還以為七十分是比較現實和可達致的目標。」
「阿博過去幾年都沒有好好地讀書,基本上對分數沒有概念。」鄺校長繼續對我這個外行人「教路」。「加上他自我感覺良好,往往輕率許下承諾,之後達標不成,你毋須以為他撒謊而感到失望。」
「那麼,我們就定下五十分的合格目標吧。」
「我校的合格分數是四十分啊。」鄺校長沒好氣地說:「他過去只得十幾分,要求他在短短的一個學期做到每科合格,不夠現實。」
「我投降了。不如你和老師商量後,把每一科目標告訴我,我再開導他。」
上兩周我分享了怎樣帶阿博走上地面,認識世界。但他能否真正消化其所見所聞、擴闊視野,最終還看他的做人態度。一天他的態度和人生觀沒有改變,他的世界還是狹隘,甚至扭曲的。
要建立阿博的正確價值觀,首先要移除障礙,特別是他的自我中心和擇「惡」固執。有時好言相勸之間刺中要害,他必會憤怒地說:「你們就是不信我!」
初時我也會遷就他,以表達對他的信任,但過了一段日子,我不得不直言:「我就是不相信你!你一而再、再而三地違諾,做錯事又說謊撒野,憑什麼要人信任你?」
他聽我這麼說,反而一時招架不來。
我決定逼他走到牆角:「無論是父母、師長或我跟你討論須改進的地方,你總是拋出這句話作要脅,的確很奏效,但其實你在自欺欺人。信任不是光靠嘴巴爭取,而是憑你平日的表現賺回來。
「還記得在《爭氣》裏,你的父母受訪時說:『只要他能給予我們信心,我們便對他有信心』。你撫心自問,何時曾給予我們信心?」
阿博還是那句:「總之我已經改變了很多。」
「沒錯,這一年你改變得不錯,可是路還長得很,不要在此停步。」
「我沒有做錯,我覺得很委屈。」
「這次跟你談的是注意男女之間的言行舉止,在什麼事上要知分寸和避忌,學習尊重女同學。這是另一個層次的話題:是態度問題,不是對與錯。」
他跟我爭辯一番後,我發現他所說的都沒有經過分析,只是反射式辯駁,夾雜一些小謊言、轉移視線、迴避正題等招數,稍不留神,會讓他含混過關。我開始捉到他的路線,話題一轉,開宗明義,說:「阿博,你在跟誰過招?誰是你的對手?我的轉數比你快、記性比你好,你不要扭曲我說過的話!在我面前,少來這套語言偽術,以為可以瞞天過海。你哪一句是謊話,我都知道,有時只不過選擇不拆穿你。」
他不斷透大氣,還想反駁下去,我截住他:「你只是重複無數的藉口,自說自話。你以謊言爭辯,層次太低,這根本不是對話。請你冷靜,深呼吸十下。」
他氣得只往窗外看,真的深呼吸起來,這確實是一個大轉變──從前的他脾氣暴躁,一早已拍檯大罵,然後奪門離去。
今年我們的音樂劇再度取錄阿博為演員,為的是要強化他的生命改變。在綵排期間,與他時有角力,主要都是針對其態度問題。有天,導師教訓他一頓後,發短訊報告他各種「罪行」。
第二天,我回到排練場地,把他拉到一旁:「阿博,我真的很忙,今天還要為了你,特地入來。」
「我知道了,對不起。」
「兩個月前你在面試時,態度多麼囂張,根本不值得再被取錄,你是知道的。我力薦你加入團隊,還給人說成是『官方內定』。看你這段日子的表現時好時壞,你可不可以爭氣一點,讓我收到有關你的短訊不再是投訴,而是讚賞?」
「對不起,我知錯了。」
「導師說你大話連篇……何必要人家花時間查明真相,你才肯低聲下氣地招供!我說過很多次,做錯事就要立時坦白從寬;你的校長也常說,『錯就要認,打就企定』。」
跟他嘮叨了半天後,我結束時說:「今天回家前,要分別向兩位導師道歉。」
「我昨天做了……」
「他們還很生氣,證明你昨天說得不夠誠懇。再賠罪一次,並解釋你明白錯在哪裏,行嗎?」
阿博都一一照做,我們也看到他開始建立道歉的習慣。有時,我不禁仰天長歎,究竟什麼時候他才能開竅呢?
我們喜歡說「用態度改變世界」,意思不是高大空地泛指七十億人口的世界。一個人有正確的做人態度,先要改變自己的世界,生命才能成為別人的祝福。
阿博,你要爭氣!
(原載《信報》,〈故事人生〉副刊,2014-11-20,獲作者同意轉載)